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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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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1 章

沈暢涔點頭道,“您是簌簌的哥哥,簌簌又是我的妻子,按輩分來講,您也算是我的兄長,自然是好說。”

才短短幾個月不見,楚添湧就肉眼可見老了許多,記得上次見面,他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將軍,走起來腳步如風,可是今日瞧著,他的背似乎也佝僂了一些,看上去如同被風雪擊打過的植物,精氣神已經不在,只剩下一個快要腐朽的去軀殼。

楚添湧用最客氣的語言說著最離奇的話,“我自知已經沒有能力護住簌簌了,我自己也已經自身難保,我從別人那裏聽聞,陛下已經開始大力宣揚武學,下一步估計就是換了我,我身邊早已沒了人,就剩下自己這麽一個光桿司令,現在已經是數著手指頭過日子了。”

沈暢涔皺眉,心想,楚添湧的話語裏透著一股淒涼,不像是閑來沒事找人聊天來的,更像是托孤。

沈暢涔為楚天添湧倒了一杯茶水,道,“慢慢來,將軍怕是渴了吧,喝些茶水。”

“將軍?現在已經沒人這樣喚我了,”楚添湧倒也沒有推辭,接過茶杯後很豪邁地一飲而盡:“抱歉,我只是個粗人,也嘗不出茶水好壞,但沈大人現在也是陛下身邊的紅人,想來必然是不會差的。”

“紅人?”沈暢涔不可置否地笑了,“現在是紅人,以後也說不定了,上位者習慣於猜忌,就算是小心謹慎,步步為贏,我也不能真的保證我會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上。”

“你會的。”楚添湧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匕首,上好的匕首,用精鐵鑄成,開了鋒,吹毛利刃,“我願意用我的命,幫你一把。”

楚添湧將匕首往沈暢涔懷裏塞,冰涼的觸感讓沈暢涔渾身一顫,他大概是明白楚添湧的意思了,他想要托孤,用的就是自己的命。

沈暢涔沒有直接殺過人,但是他承認在不斷向上爬的過程中,直接或間接的害死過許多,但是當自己手中真的握著那把沈甸甸的刀的時候,又是另一種感受。

“沈大人,完全不必害怕,我這個受害者都沒說些什麽呢,你這個拿著刀的倒是發抖了。”楚添湧哈哈大笑起來,“要是將你放到戰場上,你是活不了多久的,剛上去,頭顱就被人割下來邀功去了,你的心還不夠硬。”

沈暢涔難得透露出一種脆弱,幽幽的光影在他臉上躍動,“我也是第一次殺人,有許多地方不懂。”

“沒用的東西,你這樣如何叫我放心把妹妹交付給你?”楚添湧白了他一眼,“你別給自己那麽多負擔,我現在無非是一條賤命,不是你,也會有別人,不如死在你的手裏,我雖然看不起你,但我也確實相信你這小子是能護住我妹妹一生平安的,簌簌一生嬌生慣養,靠著自己如何能活?與其便宜別人,不如便宜你。”

楚添湧吹了個口哨,帶著沈暢涔拿刀的手,一點一點向自己溫熱的腹部移動,他神情自若,看不出半點異樣,”身為一個哥哥,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,如果可以,別讓簌簌知道這一切,簌簌會受不了的,她養過一只貓,貓死的時候,誰也無法攔著她哭地昏天黑地,我自認為,楚家和我的分量,於她而言,自然是比那只貓重要許多,她聽完,估計得哭地送半條命去,我好不容易才保下的她。”

那把刀刺破衣服,深入到了楚添湧皮肉之中,大片大片血跡湧了出來,但是他就看上去精神似乎還比之前好了許多,或許是眾人眼中的回光返照罷了,楚添湧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,臉上帶著平靜的神色,並無大的掙紮,只是身體偶爾神經質地抽出兩下。

楚添湧回想著自己的一生。

他的一生,大約也是活夠了本,年少時候,大哥哥喜歡讀書認字,他看到書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東西就心生厭煩,幸好家裏給請了武學師傅,他也有這方面的天賦,再長些年紀,他又不顧父母阻攔去了戰場,還真就給他做出了一番天地,只可惜簌簌,永遠被關在一方天地內,甚至都來不及看看方寸之外的世界。

楚添湧一向有很多小聰明,能利用周圍的一切給自己謀好處,小時候利用簌簌來給自己騙糖吃,長大後有學會了鉆敵人的空子去打贏勝仗,現在他已經走向了末路,身後無人可依,幸好他也不是沒牌可打,他還有自己的命這張牌可以利用。

——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命,去換取簌簌的平安,權當是還了之前拿簌簌去換桂花糖的恩情。

楚添湧兀地攥緊了沈暢涔的手,逼著他又將那把刀往自己的身體裏面送了一點進去,他已無力說話,嘴巴一開一合,勉強能分辨出大致意思。

楚添湧是在嫌棄沈暢涔磨磨唧唧的招人煩。

整把刀全數沒入身體,地面上流了一地的血,沈暢涔雙腿發軟,幾乎快要站不住腳,他的身體在半空晃了晃,拿著那把刀的手也是,血紅一片,他被滿眼的紅色包圍,幾乎快要吐出來了。

這是沈暢涔第一次殺人,殺的還是簌簌的最愛的二哥哥,沈暢涔一夜沒有睡,親自拿著水和抹布,一點一點將地上的血漬清理幹凈,又整理好楚添湧的儀容儀表,好讓他更加體面一些,簌簌的二哥哥長得自然和簌簌有幾分相似,沈暢涔在替楚添湧擦臉的時候,經常會出現一種錯覺——地上躺著的是簌簌,她有天也會如此躺在地上,笑著親手將那把刀送進自己的身體內。

“放心吧!我一定會護著簌簌的。”沈暢涔為楚添湧手動合上眼睛,“我一定會努力往上爬……”

沈暢涔再次起身,身上更多了一些堅定,也自此開啟了他攪弄風雲的一生。

*

簌簌一直沒有睡,等春梅推門進來的時候,剛好可以看到簌簌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榻邊,不過巴掌大小的臉,看上去有些憔悴了,臉頰還有嘴唇上沒有一絲血色,眼下卻帶著淤青。

春梅問道:“小姐你這是怎麽了?需不需要我叫個郎中過來?”

簌簌說:“無礙,只是昨天晚上做了個噩夢,醒了之後便再沒有什麽困意了而已。為這點事情麻煩郎中跑一趟,不值得。”

春梅喊人熱了一碗溫溫的牛乳過來:“那小姐喝了牛乳再睡一覺,睡醒了就好了,噩夢?我怕小姐還是魘著了,晚上夜深露重的,容易寒氣入體,招了邪魔。”

簌簌沒拒絕那碗很快送上來的牛乳,但是拒絕了春梅再次休息的要求,“沒事,我不睡了。”

如果可以,簌簌甚至願意一輩子不睡覺,這才安分了沒幾天,她又開始做這些稀奇古怪,毫無頭緒的夢,簡直就跟瘋魔了一般,睡眠是調養身體的,但是簌簌每次從那樣的夢境中醒來總是會覺得更加疲倦。

簌簌突然想到今日還有一場好戲。

這讓她的精神稍稍振奮了一些。

簌簌喝完牛乳都來不及擦嘴,道:“春梅,我今日想去學堂看看,我聽說學堂可好了,有老師帶他們讀書認字……”

春梅拿了塊帕子,替簌簌小心擦幹凈嘴角殘餘的牛乳,道:“小姐,你也識字啊!雖說女子不用特別高的學問,但是那時候老爺夫人總覺得不管是誰,識得兩個字總是好的,所以將你送去了學堂,可是小姐你喜歡賴床,上了沒幾天就不去了,最後還是老爺夫人請了專門的教書先生來教你,你才勉強把字認會的。”

簌簌有些心虛,“還有這事?”

春梅倒是非常肯定:“小姐,我很小時候就跟著你了,連你小時候尿過床我都知道。”

簌簌將自己整個人埋進被子裏,低聲嘟囔:“我哪裏有尿過床!”

春梅已經開始掰著手指頭數了,簌簌越聽越心虛,道:“別說了!”

春梅當真不說話了,自顧自地讓下面人送了早點過來,今日是白粥,配了可口的醬菜,再用新鮮蝦皮點綴,又澆了點醬油,香味淺淺淡淡的,卻能敲到好處地叫人食指大動。

簌簌本來不想吃的,到最後竟也規規矩矩地拿起了筷子嘗了兩口,“這醬菜的味道倒是和以前不大一樣。”

春梅笑了笑,說,“自然是不大一樣的,這是底下的人自己制了送來的,和府裏的人去外面采買的自然有區別,我聽說他往裏面加了各種香料,還用了特殊的釀造技法……你要是喜歡,我向他學了做給你吃。”

簌簌又夾了一筷子醬瓜,“好啊!到時候你再做一些,給我二哥哥送去,他也愛吃這些東西,對了春梅,是誰做的?”

春梅正為簌簌收拾出門要穿的衣裳,自然是沒心思去想那麽多彎彎繞繞的,張口說道:“是沈暢涔。”

簌簌猛地起身,放下筷子道:“這是什麽啊!真是難吃死了!我就算這輩子窮到吃糠咽菜,我也不吃這個東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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